大概是我高二那年,我表舅去世了。
嗯,就是胡逸的父亲,我妈余万稚的表哥。
那个表舅走得很快,是什么癌症的晚期。起初只是一点小毛病,以为自己是上火了这类的小病,就拿中药先喝着。
有一天起床的时候,表舅母忽然发现表舅整个眼白都黄了。
一夜直接,都黄了。
吓得赶紧送去医院,来不及了,已经是癌症晚期了。我真的不大记得到底是什么癌症了,只记得我妈和我说,这种癌一般发现都是晚期了。
癌症晚期。
该做的努力都做了,从小城市转院到省城,从省城转去上海。能砸的钱都砸了,即使在砸的时候,都明白是徒劳的。
从发病到离世,左不过半年。
我妈谈起来,唯有叹息。
“你说舅舅舅母刚退休,马上眼瞅着就是大好日子在前头了。胡逸又争气,孙女刚刚几岁大,说好了和女方家里分担,一家分担半年去美国照顾孙女。你知道做到我表哥那个级别的,一年能拿多少退休金吗?”
是啊,是多好的日子就眼瞅着摆在前头呢。
独生子胡逸本科考上北大,研究生去了美国,和本科的女朋友结婚了,生了一个女儿,一家三口留在加州。
儿子一年拿十几万美金,在那边完全够活。
两个人前后年退休,退休工资完全够用,说好了环游世界,其中一个人就这么忽然走了。
像我妈说得那样:“原本可以两个人一起环游世界,现在就只剩一个人了。”
诶。
生老病死,能怎么办呢?
胡逸当年作为考上北大的高材生,一直到十几年后我上了一中,他的名字还刻在了杰出校友的那一栏。
记得我高三那年,我指着一中老校区那块长长的扇面玉石屏风说:“看,这个名字,这是我表哥。”
即使我从出生到现在,都没有见过这个表哥。
我有印象起,他就已经踏上了遥遥求学路。
我妈也有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胡逸了,上一次见面是他高考后的升学宴,谁料到这一次见就是病房外。
胡逸说,姑。
我妈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侄子,相对无言。他的皮肤被加州晒得黝黑,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着阳光的气息。只是现在带上了疲倦。
听表嫂说,胡逸的二胎要出生了。就快到临产期了,所以留在美国没有回来。
亲爹快死了,孩子快出生了。
“这几年在美国,过得应该还好吧?”
“嗯,还可以。就是生活方式不大一样,”胡逸坐在医院的铁质椅子上,两只手搓在一起,“姑你家里呢?我好像都没见过你女儿。”
“是啊,她出生你就上大学了。”
“姑丈呢,家里应该都好吧?”
姑丈?
真不知道胡逸知不知道,余万稚最后到底是和谁结婚了,应该是知道的吧,应该?
思绪被带回当年,计则瑾还免费义务的给胡逸补过课。
是说到了什么,大概就是余万稚在和计则瑾吃饭,说着说着说到自己最近不是在给侄子补课么,她讲自己侄子挺聪明的,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通。
“听话吗?”
“嗯,很有家教。”
“那挺好的呀。”计则瑾拿过店家的大麦茶,接过余万稚的杯子给她添了一杯茶。
余万稚伸手接过,她已然完全习惯了和计则瑾在一起的时候她是被照顾的一方。
“就是他最近想提前学一下初中物理,我表哥表嫂让我问一下我们学校物理系有没有人想要接家教的。”
“初中物理的话,”计则瑾顿了一下,像是在回忆,“其实也不一定要大学物理系的。我就可以,如果你表哥表嫂愿意的话,我可以教他。”
“啊?你有空吗?”
“还好,不忙。”
计则瑾没说出口的是,我想见见你的家人你,我想更靠近你一点。
于是场面就变成了:
“这个哥哥可是好大学的学生呢,你要多像人家学习点。”胡逸的妈妈端进来一盘削了皮切成块状插上了牙签的苹果,左侧还放着半个剥了皮的橙子。
这个小伙子看起来谈吐不凡,不知道怎么会跑来做家教。
计则瑾看着胡逸的课后小测,得出结论:“你将来一定会考得比我还好的,会上更好的多的大学,只要你肯努力。”